100%

清波杂志校注 宋 周煇撰 刘永翔校注

●目錄

  前言

  張序

  自序

  卷一

  卷二

  卷三

  卷四

  卷五

  卷六

  卷七

  卷八

  卷九

  卷十

  卷十一

  卷十二

  原跋

  附錄

  ●前言

  周煇的清波雜志是宋人筆記中較為著名的一種,其內容,正如作者的朋友張貴謨在本書序中所說,是「紀前言往行及耳目所接」之事的。書中所載,有的可與他書互相印證或互校異同,而其中為他書所未載的,又可拾遺補闕,故常為學者所稱引,是研究宋代歷史、社會、思想和文化的很有價值的參考資料。

  為了方便讀者,我們對全書作了一番考訂和校注;在這裏,謹將本書的作者、價值、版本以及我們的整理工作作一扼要的介紹。

  關於本書作者

  關於本書的價值

  關於本書的整理

  ○關於本書作者

  「名位千秋處士卑」 【 龔自珍全集第十輯己亥雜詩第一○四首。】 ,作者一生不仕,也不素隱行怪、立異鳴高。宋代各種史籍均不見其名,宋史當然無傳。綜合後人的考證以及書中的零星自述,對他的歷史可以勾畫出如下的輪廊:

  周煇,字昭禮,泰州人 【 本書卷三第一七則及諸家序跋。】 ,生於宋欽宗靖康元年十二月初一(一一二七年一月十五日) 【 據本書卷七第二二則作者八字推得。】 。父周邦,字德友,號松巒,一生在各地任幕職,宦途很不得意。周邦頗有文才,嘗從詩人蘇庠、陳序遊,經常互相唱和。本書載有他次韻陳序的絕句二首,組織精工,頗有韻味,可惜詩集不傳,不禁使人有未窺全豹之憾。他平時還留心掌故,著有松巒雜志二十卷和政和大理入貢錄一卷(均佚) 【 近人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卷一八(見本書附錄)、本書張訢跋、本書卷二第二○則、卷三第三則、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七政和大理入貢錄。】 。周煇生活在這樣一個家庭環境,「家藏故書幾萬卷,平時父子自相師友」 【 本書張貴謨序。】 ,自然具有較高的文化修養;加上他自幼就跟父親到過不少地方,成年後自己也到各處行役過,揚州、饒州、建康、池陽、信州、無錫等地都留下過他的足跡,五十歲那年還作為使節的下屬到過金國 【 本書卷三第一七則、卷二第一五則、第一八則、卷一二第二三則、卷五第三○則、卷四第一三則、卷三第八則、周煇北轅錄(商務本說郛卷六五)。】 。真可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了。晚年定居在杭州,「日往來湖山間,把酒賦詩,悠然自得其樂」 【 本書自序、龔頤正跋。】 。清波雜志一書就是在這段時間寫成的,書前自序署年紹熙壬子,計其時作者六十六歲,以「寓居中都清波門之南,故因以名其集」 【 本書張貴謨序。】 。他寫這部書很可能是無形中受了父親的影響,張訢跋就稱許此書「實追繼於前作」,並稱讚作者「涉歷久而見聞該,閱習工而語意貼」。統觀全書,可以說這樣的評價是並不過分的。

  周煇的一生,經歷了靖康喪亂以及建炎中興,國土淪喪之痛,時時在字裏行間有所流露。在他隨使節到金,經過汴都時,顧瞻宗廟宮室,不禁有黍離之嘆。但他相信,「以中原復中原,規恢洪業,信自有時節」,並渴望着這一天的到來 【 本書卷三第八則。】 。他把金主亮的侵宋比作遼世宗的侵周,因為二人被部下所殺的下場簡直像歷史重演。他認為這都是「干紀妄動」之報 【 本書卷五第二六則。】 。書中還詳細地記下了宋將李寶和金兵海道作戰大獲全勝的戰況,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 本書卷五第二七則。】 。從這些地方我們可以看出,周煇無疑是一個具有愛國主義思想的人。

  周煇沒有做過官,家裏也沒有田地 【 本書徐似道跋、卷一一第七則。】 。然而海陵周氏是個大族,自宋初以來,世代簪纓不絕。遠祖周敬述雍熙間知泰州,遂在其地定居下來 【 宋王安石臨川文集卷九六尚書刑部郎中周公墓誌銘、清夏荃退庵筆記卷一○周煇(見本書附錄)。】 。曾祖周穜官至集賢修撰,歷知桂州、廣州 【 本書卷六第一五則、直齋書錄解題卷七政和大理入貢錄。】 ;祖母是曹彬的後裔,屬於外戚 【 本書卷四第一五則。】 ;叔祖周方崇官至禮部侍郎 【 本書卷三第一○則。】 ;族叔周麟之做過同知樞密院事 【 本書卷三第二五則、清陸心源宋史翼卷一三周麟之傳。】 。左丞相周必大、樞密王綸、右丞相曾懷都是他父親的好友 【 本書卷七第一○則、卷一○第二二則。】 ;他自己的朋友也大多名登仕版,有的在政治舞臺上還有所表演。如為本書作跋的張巖後來官至參知政事、知樞密院事 【 宋史卷三九六張巖傳。】 ,與作者唱和的張鎡後來曾參預誅殺韓侂冑的密謀 【 宋葉紹翁四朝聞見錄丙集虎符、宋周密齊東野語卷三誅韓本末、卷二○張功甫豪侈。】 。有着這樣的社會關係,周煇對北宋徽、欽兩朝和南宋高、孝、光三朝的朝野掌故當然相當熟悉,因而本書有關這方面的記載應當是比較可靠的。

  他的著作,除了清波雜志十二卷外,現存的還有清波別志三卷、北轅錄一卷。據章斯才跋說,周煇詩文都很精彩,但現已不可復睹。據周煇自己說,他給黃大輿的梅苑增補了百餘闕詞,又採掇晉、宋至趙宋的詠梅詩成梅史三十卷,後來均被人借去,失火煨燼 【 本書卷一○第二六則。】 。我們今天看到的梅苑是未經周煇增訂的本子。對上述二書的湮沒不傳,傅增湘先生深為惋惜 【 藏園羣書題記卷八梅苑跋。】 。

  周煇雖然晚年患有下血的毛病 【 周煇清波別志卷上第二九則。】 ,但仍帶病延年。龔頤正跋作於慶元戊午,說他「壽祉方增」,這年已經七十二歲了。其卒年不可考。

  關於作者,目前所能知道的大致就是這些。

  ○關於本書的價值

  具體說來,本書的價值表現在下列幾個方面:

  一 記載了宋代的一些名人軼事

  二 保留了不少宋人的佚文、佚詩和佚詞

  三 所錄詩文,亦或見於他書,但文有異同,可資校訂

  四 記載了當時的一些典章制度和風俗習慣,是研究宋代政治和社會的珍貴資料

  五 記載了當時的一些物產資源,對我們今天的資源開發和利用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六 可糾他書之謬,補他書之闕

  七 持論的公允和精闢

  △一 記載了宋代的一些名人軼事

  在這方面,清波雜志所載往往可補史傳之不足。如徽宗崇寧二年,劉逵、吴拭奉命出使高麗,諸史皆未載此行目的,而記有此事的王雲鷄林志亦已亡佚。根據本書卷七使高麗則的記載,我們知道,原來此行是為了通知高麗國王,要他遣使修貢時與女真人同來。周煇評論道:「海上結約,茲為禍胎。」可見在趙良嗣政和元年獻策結好女真以夾攻遼國之前,宋朝廷早已萌發此意了。

  又如宋史梁師成傳謂:「鄆王楷寵盛,有動搖東宮意,師成能力保護。」而清波雜志却說梁為鄆王奪嫡造作讖語 【 本書卷六第二九則。】 。究竟哪個說法可靠呢?檢陳東登聞檢院三上欽宗書,其中指斥六賊,梁師成的罪狀之一便是助鄆王奪位,不過在欽宗即位後詭稱有定策內禪之功罷了,造讖也是確有其事 【 宋陳東陳修撰集卷一。】 。所以本書這條記載絕非不根之談。

  書中還記載了一些文人軼事,可供文學史家參考。如寫到呂本中的江西詩社宗派圖引起的一場風波,許多被列入圖中的人都紛紛表示不滿,徐俯就是其中的一個 【 本書卷八第一二則。】 。他雖是黃庭堅的外甥,實際上也受過黃氏的指點,但晚年為了獨樹一幟,卻矢口否認受過舅父的影響。「涪翁之妙天下,君其問諸水濱;斯道之大域中,我獨知之濠上。」他答人小啟中的這一聯分明把詩法說成是自己領悟出來,一無依傍的 【 本書卷五第八則,參錢默存先生宋詩選註頁一二○至頁一二一。】 。這些對我們研究宋時的文壇風氣和詩歌流變很有幫助。

  △二 保留了不少宋人的佚文、佚詩和佚詞

  如曾肇的瘞瓦棺文,人稱其高妙可配蘇軾惠州祭枯骨文,今本曲阜集無之,陸心源的羣書校補曲阜集補亦未收,而本書卷一二上饒古冢則却全文鈔錄,實可補陸書之遺。

  還有好些材料為後世的輯佚工作提供了方便。如卷八錄有李清照的浯溪中興頌詩 【 本書卷八第一則。】 ,王學初即據以輯入李清照集校注;卷四載張舜民賣花聲詞二首 【 本書卷四第四則。】 ,清輯本畫墁集僅錄一首,朱祖謀即據以輯入彊村叢書本畫墁詞;又如詩人陳序的詩集已佚,賴本書存其絕句二首 【 本書卷三第三則。】 ,厲鶚即據以採入宋詩紀事。書中還有好些引文為後人輯佚書所採,這裏就不一一舉例了。

  △三 所錄詩文,亦或見於他書,但文有異同,可資校訂

  如卷九彭門會則載陳師道減字木蘭花詞一首,與後山詞所載比較,文字有所不同;又如卷五茶山詩則所載曾幾詩,與清輯本茶山集卷四所載寓廣教僧寺詩有一字之差。對照起來,兩者文字顯以本書所載為優。

  △四 記載了當時的一些典章制度和風俗習慣,是研究宋代政治和社會的珍貴資料

  比如紹聖北郊齋宮的規模,他書未載,本書有詳細的描寫 【 本書卷六第五則。】 ;高宗母韋太后逝世,送給金國的遺留物清單,正史不登,本書也詳錄無遺 【 本書卷六第二五則。】 。

  其他如廣南黎洞的風土、西南■〈牜羊〉牱的習俗、浙右水鄉的火葬等等,都是人類學家和民俗學家喜愛的材料 【 本書卷一○第二五則、卷一二第一○則、第九則。】 。

  △五 記載了當時的一些物產資源,對我們今天的資源開發和利用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比如近年湖南省益陽市郊區曾掘得巨大的自然金塊,報上詫為奇聞。其實,據本書卷八水晶則及其他資料,該地區早在北宋末年就有類似的記載了。今天這種名貴礦物的出現並不是孤立和偶然的現象。

  關於各地的土特產,本書提到泰州的名酒雪醅、建州的名茶密雲龍、英州和河北的羊、定州和耀州的瓷等等 【 本書卷一○第一二則、卷四第一二則、卷三第二四則、卷九第一九則、卷五第二五則。】 。這些資料在研究恢復和發展上述各地土特產時均可據以參考。

  △六 可糾他書之謬,補他書之闕

  例如宋史把「鐵面御史」趙抃的兒子——曾官考功員外郎、監察御史的那位——寫作「趙屼」,本書則作「趙■〈山几〉」 【 宋史卷三一六、本書卷一第一九則。】 。宋史有王俊義傳,本書則作「王俊乂」 【 宋史卷三四四、本書卷三第一三則。】 。根據其他材料,證明正史錯了,而周煇的這本野史倒可起正訛之用。

  又如地方史料記載,梁武帝有一個封永定公主的女兒,但正史不載,究竟是否實有其人成了疑問。我們從本書卷三景陽臺則知道,作者看到的建康出土文物中有刻着永定公主字樣的銀鋌,那麼,這位公主的存在是毫無疑義的了。但她究竟是正史已載的幾位公主中的一位(或許經過改封),還是她們之外的另一位,則還有待進一步的研究。

  還有,如宋史藝文志說垂虹詩話不知作者,今據本書,則可以知道作者是周煇的從叔周知和,根據這一綫索,注者考得作者名郔 【 本書卷八第一八則。】 。

  △七 持論的公允和精闢

  這當然是就作者所處的歷史環境相比較而言的,不能用我們今天的觀點去衡量,不過,作者的某些持論原則在今天看來也仍然不失其可以借鑑的意義:

  元方回讀了清波雜志後,作詩斥之為「邪說陰授受」,意謂周煇因曾祖周穜推尊王安石之故,於王亦加回護。這真可說是無中生有。遍檢全書,找到的却祇能是反例。可怪四庫館臣還隨聲附和,並抓住周家祖上和王家有親戚關係這一點予以發揮。讀書滅裂,一至於此!清夏荃、李慈銘、近人莫伯驥及余嘉錫對此均有辨證,詳見本書附錄,這裏也不作徵引了。事實上,周煇受當時社會意識形態的影響,對王氏新法是持否定態度的(至於新法的是非另當別論)。然而儘管如此,他並不因此而把王安石一筆抹煞,對於王的私人道德、文學造詣和某些學術觀點還是佩服和稱讚的,也許這就是使方回產生誤解的原因。

  周煇這種評價歷史人物的態度,可以用「憎人不及胥餘」及「不以人廢言」二語來加以概括。不但對王安石採取這樣的態度,對蔡京、秦檜等專權誤國的姦相,他也採取同樣的態度。

  譬如對於蔡京,他是深惡痛絕的。葉夢得避暑錄話回護蔡氏,他大有微詞(注意葉也是周煇的親戚) 【 本書卷三第七則、第六則。】 。但對於蔡氏的才幹和某些行政措施仍予肯定 【 本書卷二第二五則、第二三則。】 。這種實事求是態度的本身也是值得肯定的。

  可惜比周煇晚生七百多年的李慈銘的見解却沒有這麼高明,他說:周煇「屢稱秦會之,且言其文字簡古,是則可議者耳」 【 越縵堂讀書記卷八(見本書附錄)。】 。在他看來,一個聲名狼藉、遺臭萬年的歷史人物,即使身上具有一些才具,也是應該諱言或予以否認的。這實在不是研究歷史的正確態度。他不知道,否定了某些巨姦大憝的才藝(這些往往是他們的進身之階),說他們一無所能,也就很難解釋他們何以能取得藉以肆虐作惡的地位了。實際上,秦氏的文章,南宋人稱許的甚多,如朱熹便說他起草的章疏「徵得甚好」,王應麟也說他作的表可以為格 【 朱子語類卷一三一、玉海卷二○三辭學指南。】 。「孔雀雖有毒,不能掩文章」,這是王世貞給嚴嵩下的評語,四庫提要許為公論 【 弇州山人續稿卷二袁江流鈐山岡、四庫提要卷一七六鈐山堂集。】 。這兩句詩也可拿來移贈秦檜。稱說他的一點並不等於全盤肯定他的一切,周煇是決不會贊成秦長腳的專權賣國行徑的。他盼望的是收復失地,對秦氏的專橫氣焰和恐怖統治也多次加以揭露和抨擊 【 本書卷四第二○則、卷五第一九則、第二○則。】 。

  周煇還有一些見解十分精闢,譬如重視啟蒙教育,主張妙選蒙師,因為人是「先入為主」的。雖然王安石早有此論,但從周煇巧妙地曲解劉筠「初學記可為終身記」的話看來,他比王氏更強調啟蒙教育的重要性 【 本書卷五第一六則。】 。這個命題的正確也是現代教育心理學曾經予以證明的。

  周煇對於詩詞,服膺其友人潘元質「語太弱,則流入輕浮」之規 【 本書卷九第一一則。】 ,但又不廢「清便豔發」 【 本書卷九第二四則。】 和「纖麗」 【 本書卷九第二五則。】 ,認為「不妨游戲於杯酒間」 【 本書卷九第二五則。】 。他最欣賞的是「語盡而意不盡,意盡而情不盡」的詞 【 本書卷九第一三則。】 ,這樣,便在劉勰、梅堯臣等所提倡的「義生文外」、「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之說外更拓一境 【 文心雕龍卷八隱秀、宋歐陽修六一詩話。按鍾嶸詩品序雖有「文已盡而意有餘,興也」之句,然此僅為其所標詩「三義」之一,主與比、賦「酌而用之」,不主專用。】 ,發展了毛詩序「情發於聲」和陸機文賦「詩緣情而綺靡」的提法 【 按宋張戒歲寒堂詩話卷上嘗引劉勰「情在詞外曰隱」之句,不見於今本隱秀篇,今本此篇雖殘,然已有「隱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之語,不應更作界說。宋人引書但憑記憶,疑非勰之言也。又張戒雖倡「情意有餘」之說,然察其文,實等情於意,未嘗分而二之。其後嚴羽滄浪詩話詩辨亦主「言有盡而意無窮」,亦不及情。】 。的確,詞是最適合於抒情的,「意」外拈出「情」字,可謂中的,而「情不盡」三字,則透露出周煇論詞是主婉約含蓄,不喜一瀉無餘的。

  此外,書中對漢高祖和唐太宗的私德和功業的評價也是持平之論 【 本書卷四第二五則。】 。

  以上隨手羅列了幾個方面,所分各類並不是互不相關的,分而論之祇是為了說明的方便。這些並不足以全面包括本書所有的可貴之處。可以說,清波雜志(其他筆記雜說也一樣)好就好在一個「雜」字,也許我們現在還不在意的地方到時候會給文史或科學研究者帶來意想不到的幫助。正如天台名士徐淵子(似道)在本書跋裏所說的那樣:「他日討論一事,適然針芥相投、車轍相合,方知此書之效。」

  現在談談本書的不足之處:

  李慈銘認為清波雜志(包括別志)「論古者寥寥,考據尤疏陋」,「所載宋官制,則多可補史志之闕」 【 越縵堂讀書記卷八(見本書附錄)。】 。但我們認為,清波雜志和容齋隨筆、困學紀聞等宋人筆記不一樣,並不以論古和考據見長,其價值在於記下耳聞目睹的宋代時事,給後世的文史工作者提供論古和考據的材料。至於書中所記的宋代官制,經考查,似不盡可據。如卷十二職名三等則談政和間的貼職,說集英殿修撰即是原來的集賢殿修撰。其實集英是政和六年新置,右文殿纔是由集賢殿改名而來的,右文殿修撰的地位次於集英殿修撰。

  還有一些記載與史實有出入:

  如卷一配享則,配享太宗的功臣漏掉了潘美,配享仁宗的曹瑋誤說成配享神宗,似皆為但憑記憶,未加查考所致。書中還有一些年代、人名、事件上的錯誤,大致都限於北宋,注文中已一一標明,這裏就不再覶縷了。至於書中某些部分表現出的世界觀上的矛盾及宿命論的觀點,這在古代的偉大思想家身上猶未能免,我們似不能以此來苛求作者。

  ○關於本書的整理

  一 校勘

  二 注釋

  三 標點及其他

  △一 校勘

  本書現存宋刊本、明商濬稗海本、清鮑廷博知不足齋叢書本、四庫全書本和一些鈔本。其中宋刊本原藏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此本傅增湘以為:「審其雕工,當為江右刊本。」 【 藏園羣書經眼錄卷八(見本書附錄)。】 續古逸叢書、四部叢刊影印的即是此本。而知不足齋叢書本則是鮑廷博以清曹炎所得本為底本,校以明姚咨抄本和稗海本而刻成的。四部叢刊本書末附有張元濟所作的校勘記,是以商本和鮑本來校覈宋刊的。但這個校勘記不但疏漏很多,錯誤亦復不少,故今重為校讎。底本亦採四部叢刊本,而對校本則較張氏增清桐鄉金氏文瑞樓鈔本及臺灣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二種。此外,還參考了宋高文虎蓼花洲閒錄、商務印書館本說郛、殘本永樂大典、明何良俊語林、焦竑焦氏筆乘等書所選錄的清波雜志部分。

  對校諸本互有優劣,今略述之如下:

  清人顧廣圻說過:「宋本書雖無字處亦好。」 【 思適齋書跋卷三韓非子二十卷景宋鈔本跋。】 這話當然是有條件的,不過恰巧本書就有這樣的例子。如卷一祖宗家法則「此治內之法也」下,宋本空三十字,清鈔本同,而鮑、商二本俱不空。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四百八十,正好補入二十九字(連抬頭一格恰好填滿)。可見宋本的無字處可以提醒我們文中有脫漏。這二十九字文淵閣本不缺,不知是所據的影宋本原本如此,還是館臣據他書所補。

  還有一些後人妄改的,憑宋本得窺其舊:

  如卷三鍾山唱和則,詩人陳序的籍貫,宋本作「句金人」,鮑本、商本和文淵閣本俱作「句容人」,這是不知句金為金壇的別稱而妄改的。這樣一來,鎮江人便變成建康人了,陳序還能寫入京口耆舊傳嗎?還有同卷朝士去國則,宋本的「奏邸」,鮑、商二本均作「秦邸」,這顯然也是因不明「奏邸」為進奏院的別名而誤改的。鮑本、文淵閣本還有意改掉了一些清朝忌諱的字眼如「虜」、「腥羶」等,這樣,本書的時代特徵便被抹煞了。

  但是,宋本也遠遠不是完美無瑕的。宋代許多筆記都說當時的印刷有很多錯誤,恰巧清波雜志也提醒我們:「印板文字,訛舛為常,蓋校書如掃塵,旋掃旋生。」「若麻沙本之差舛,誤後學多矣。」 【 本書卷八第二則。】 此本雖非麻沙所刻,然而其中錯誤亦復不少。如「埒」誤作「將」,「辨」誤作「辦」,「日錄」誤作「目錄」,「石脾」誤作「石牌」,成語「一丘一壑」變成「一丘壑」,諸如此類,觸目皆是。在這種情況下,鮑本、商本和清鈔本對糾補訛脫就有幫助了。

  又如宋本和清鈔本比他本多一目錄,但這目錄缺陷很多,不但有脫漏,而且有些標題還和正文風馬牛不相及,這次祇能重為擬定。

  書中還有一些地方是各本俱譌的,整理時根據上下文和作者的用詞之例作了理校。如卷一潁川郡王則云(姑不加標點):

  神宗初出閤封潁川郡王既即位陞潁州為節鎮久之覺其非遂以許州為潁昌府人比之坊州生杜若吏部侍郎張舜民爾嘗考神宗嘉祐九年授忠武軍節度使封淮陽郡王治平元年封潁王三年立為皇太子初不曾封潁川郡王

  若將「爾」字屬下,作「邇」訓,讀作「吏部侍郎張舜民爾嘗考」云云,則張非周煇同時代人。若於「爾」字下斷句,文字也覺扞格難通。考「神宗初出閤」云云,乃張舜民畫墁錄中語,故「張舜民」下當脫一「云」字,而絕句仍在「爾」字下,「嘗考」以下乃周煇語。本書此類句式甚多,如卷八板本訛舛則先引葛立方韻語陽秋中語,然後加上「葛之說云爾」;卷十唃厮囉則先引劉渙喬裝僧人出使西羌事,然後加上「李復圭云耳」;卷十一九僧詩則先引兩句王安石詩,然後加上「荊公詩云耳」。實際上,「云爾(耳)」的這種用法古已有之。漢書卷六十二司馬遷傳有「遷之自敍云爾」一句,顏師古注云:「自此以前,皆其自敍之辭也;自此以後,乃班氏作傳語耳。」又同書卷八十七下揚雄傳亦有「雄之自序云爾」一句,顏注也說:「自法言目之前皆是雄本自序之文也。」故本書此則「云」字之奪當可斷定。

  在確定字句的正訛方面,校勘時常作一些小小的考證,詳見書中,這裏不再贅述。

  △二 注釋

  給宋人筆記作注,我們面前不乏光輝的典範,如清人翁元圻所注的困學紀聞、近人鄧之誠所注的東京夢華錄、胡道靜所注的夢溪筆談。諸書注釋詳贍,引證繁博,具有很高的學術價值,這是和注釋者功力之深、搜討之勤分不開的。

  拙注清波雜志,限於學力和時間,萬難達到這樣的水平;但體例却力圖以前輩之注為楷模,也就是說着重於人物、事件和名物的箋釋。變通之處當然也有,如對個別冷僻字眼和典故也酌加詮解,以免讀者再去翻檢;引文不一定照抄原書(但必注明書名、卷數),以免顯得過分冗長。引用書籍計達六百餘種。

  對於書中所記的一些史實,注釋時儘可能作一些考辨,略者詳之,訛者正之;傳聞異辭,真偽能定則定之,不能定則並存以俟續考。注釋過程中糾正了一些正史和野史的錯誤。以下各舉一例以明之:

  (一)略者詳之

  如書中載宋高宗即位南京,肆赦文有兩本,首尾皆同,而中間字句有異。作者祇是簡單地提了一句:「蓋時有忌器之嫌也。」讀了以後不甚明白。注文引三朝北盟會編,指出原先的一本詆斥了圍城中的士大夫,高宗恐其不安,遂命修改。以此補充了原文中過於簡略之處 【 本書卷一第九則。】 。

  (二)訛者正之

  如書中載神宗於嘉祐九年封淮陽郡王,但查嘉祐並無九年,注文據宋史指出「九年」係「八年」之誤 【 本書卷一第三則。】 。

  (三)真偽能定則定之

  如書中載胡宗英該磨勘,仁宗閱其家狀,知為翰林學士胡宿子,乃歎曰:「寒畯安得不沉滯!」遂止與循資。此事曲洧舊聞作胡宗炎事,而萍洲可談則歸此事於胡宗堯。數說哪個正確呢?注者據歐陽修胡宿墓誌,查出胡宿有子五人,無名宗英者;宗堯為長子,宗炎乃四子。又據韓琦歐陽修墓誌及續資治通鑑長編考證出此事與宗炎無關,實是宗堯之事。但宗堯不得遷官的原因並非如以上三筆記所言,而是由於曾經被人連累犯法的緣故 【 本書卷一第一九則。】 。

  (四)數說不同,不能考定,則並存之

  如書中載蘇軾贈詩與歌姬李琦。姬名,庚溪詩話作李宜,春渚紀聞作李琪。未詳孰是,姑並錄以存異說 【 本書卷五第一○則。】 。

  在注釋中還間作評論,對作者的某些論點以及過去和現在流行的一些學術觀點提出自己的看法。因為,今天的古籍整理和孔夫子時代不同,「信而好古」,決不應該是我們所取的態度;「述而不作」,也決不應該是我們所抱的目的。譬如,注中對今人以普那路亞制解釋公婆何以稱為「舅姑」的說法提出了質疑 【 本書卷六第二一則注一。】 ;對一九八三年杭州挖出的所謂「錢氏捍海塘」也表示懷疑,認為根據形製,應是宋堤的遺跡 【 本書卷六第一九則注二。】 。此外,對於小說的創作方法,也闡明了自己的見解 【 本書卷四第二九則注二、卷七第三二則注二。】 。

  △三 標點及其他

  全書以新式標點斷句(有專名號及書名號)。每則標以阿拉伯數碼,各卷自為起迄。

  筆記雜說不比專門著述,沒有一個一定的範圍。作者或左圖右史,信手拈來;或耳聞目睹,隨手記下。上下古今,東西南北。為之注者跟在後面亦步亦趨,真有疲於奔命之感。強作解事處常會貽笑大方,窮於應付時難免捉襟見肘。捨難就易吧,實無異代檢辭書;不知從闕吧,總不能「曳白而出」。這不禁令人想起顏之推「讀天下書未遍,不得妄下雄黃」的話來 【 顏氏家訓卷三勉學。】 。然而時至今日,不但讀遍恒河沙數的天下之書絕非一人一生所能辦,而且由於古書的不斷亡佚,如果筆記雜說的作者十分博學,那麼,即使想一覽作者當時讀過的所有之書,以求一一尋出其叙事議論的來歷和根據(如果不是自我作故的話),也可說是萬分困難甚至毫無可能。不過,可以問心無愧的是,整理者曾經全力以赴,知難而進,足足化了六年的時間,查書則多多益善,校注則小心翼翼,未嘗敢以輕心掉之,似可不負作者著述的苦心了。至於疏舛之處,還望讀者有以教之,以匡不逮。

  至於整理清波雜志的原委和甘苦,注者有四絕句記之,詩云:

  少墮詩人畫地牢,眼中無物但風騷。自從得拜徐嘉善,甘服蟲魚亥豕勞。 【 為本書作注,乃承本師嘉善徐聲越震堮先生之命。】

  千家注杜百家韓,自忖微才置喙難。稊稗嘗聞藏至道,未妨埋首理叢殘。

  箋釋全憑獺祭功,恨無文史足三冬。書多祇是詩家病,註裏狂臚儻可容?

  茫茫書海費搜尋,為注清波苦用心。喚起西湖周處士,可能異代許知音?

  劉永翔

  一九八三年八月十一日序于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古籍研究所